吉勒·克莱芒出生于1943年,是法国园艺家、景观设计师、植物学家、昆虫学家、生物学家和作家。自1979 年以来,他一直在凡尔赛国立高等园林学校任教。他的作品包括 1992 年落成的巴黎安德烈-西特朗公园、1999年在巴黎拉维莱特大厅策划的“行星花园”展览以及凯布朗利博物馆的花园,这些作品使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。2011-2012年,他担任法兰西公学院艺术创作课程年度讲席教师。
生态学的启示
我们都说花园制造景观,我们都知道花园对环境的意义,而作为人类梦想的载体,花园也在逐步铸造新的社会蓝图。随着时间流转,花园从设计到审美理念都在发生变化,呈现不同的模样,折射出每一代人对于理想生活的想象。然而最近几十年间,花园超越了传统的范畴,跳出园丁设定的围栏,不再只是一个有界的空间或一个封闭的花园(hortus conclusus)。自20世纪上半叶以来,花园对人文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,改变了我们对“需要围起来保护的珍贵之物”的认知,更撼动了传统的边界观念,甚至使围栏消失。生态学就此应运而生1。
生态学,就如世间久盼的启示。
生态学研究生物如何栖身于周围的环境,并通过它们之间的关系去了解它们。这门科学首先带来一场“文化冲击”:原来,所有生物都局限在一个复杂的系统里;人类、空气、流水、石头以及肉眼看不见的能量场彼此交织;在地球星球这个有限空间里,每一个元素都在影响着其他元素。
生态研究促使我们对人类与其他生物一视同仁,因为即使表面上人类驾驭着天地四方,但在对地球生态系统的依赖程度上,我们与其他生物没有高低之分。人类需要“沉浸”入自然而非主宰自然,这与神话和信仰传达的观念背道而驰。人不再是规范和组织万物的人,不再是所有资源汇聚的终点。人与地球上所有其他组成部分相互影响,每一天都在承受自身行为带来的后果。我们再也不能把环境气候的恶化归咎于自然甚至超自然力量,我们必须意识到自己在地球生态平衡中扮演的角色。从十九世纪末开始进入“人类纪”之后,正如克劳德·洛里乌斯2(Claud Lorius)所写的那样:“人类的行为改变了地球格局,其影响力堪比加快提速模式的地质运动”。人类曾傲立于高台,傲慢地算计如何利用环境,但那个时代已经成为过去。现在我们都在一个池子里游泳。所有生物共用这一池子水,它被饮用、排出、消化、蒸发和循环。自始至终,一直都是这池水,也许形式有所变化,但数量保持恒定。这就是我们的“周围环境”(milieu ambiant)。
面对有限的生态资源,人类社会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发展步伐、改进开发技术以及完善回收机制。生态学带给我们许多启发。意识到我们的栖息地是有限且不可扩展的,这无疑是一个最深刻的觉醒,一次痛苦的领悟,让人难以接受。
很显然,生态的概念深深撼动了我们的社会。它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改变了我们长久以来的固有观念。一方面,它使传统的神话和信仰失去信服力:在自然面前,人类并非宗教经典(图1)里所描述的那样强大。另一方面,它质疑了无止境的经济发展模式,因为生物圈(图2)具有生物空间自身的限制,无法兼容这种发展模式。
图 1. 圣希尔德格受到第三次神示之后的画作:宇宙中的人类(Scivias,亦称“万能的人”,12世纪)。
图 2. 从和平号空间站看地球。
人定胜天的意识本来已经根植入我们的文化里,是我们几十年来或几百年来形成的共识。生态学则颠覆了这些认知,首先给我们带来罪恶感而不是启示,从而变成一门惹人厌的科学,让人不愿去了解也不懂得如何去传播。然而,生态的概念本身就有自己的价值,因为它改变了我们看待世界的视角,由此改变了我们对待生命的方式。在21世纪初,我们仍然迟疑地把环保措施零星地融入到发展计划里,这里放一点,那里放一点,像局部敷药一样。然而,我敢说生态学是具有革命意义的思想,完全足以构筑一套完整政治体系。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?
园丁会怎么做?
走向一个“星球花园”
从古至今,园丁花匠们一直出色履行三方面的使命:
– 空间的组织
– 生产
– 长期维护
直到21世纪初,园丁在大众心目中还仅仅是个花园设计师或养花人,为我们栽种水果和蔬菜,忙着修剪枝叶,翻土耕耘和浇水施肥。但现在,他已经被视为所有生物的守护者,他要保障人类赖以生存的多样化生态。面对如此重大的变革和职责,几乎没有人真正做好准备。在现金或未来的花园中,我们都需要深入探索如何保护生命及其多样性,否则园丁自己可能身陷险境。
但谁是这个花园的园丁呢?
我们面临着一次大换血。身为地球上的一员,不论是否全盘接受生态危机的观点,我们都不再仅仅是土地的占据者、破坏者或暴力开采者,而是开始承担起地球园丁的角色。
[1] 德国自由思考生物学家恩斯特·海克尔在1866年正式提出生态学的概念。
[2] 克洛德·洛留乌斯和洛朗·卡朋捷,《人类纪的旅程》,Actes Sud出版社2011年出版。
发布日期: 26 十月 2023